殷夫人和徐念安兩人迎出來,見趙佳賢裡頭穿著件淺藍色的交領長裙,外罩藍色繡花大袖褙子,臉上笑意盈盈的,由冬香扶著,冼媽媽給撐著傘,小臉紅撲撲地從院門那兒走來了。
殷夫人見她氣色紅潤,心中寬慰,迎上去攜了她的手一邊往屋中走一邊道:「這大熱的天有什麼要事你要親自過來?瞧瞧,臉都曬紅了。」
到了屋裡,趙佳賢與徐念安互見了禮,這才道:「聽聞三弟與那朱家紈絝互毆受傷,我一早便想來瞧他的,只是前幾日家中有事不得空。三弟呢?可要緊?」
趙桓熙在家「養傷」這幾天,二姐三姐還有與趙家關係好走得近的一些人家都使了人來探望,殷夫人收了一撥禮。
殷夫人嗔怪道:「不是一早託人給你遞了消息,說你三弟並無大礙,不用掛懷嗎?」
趙佳賢道:「我又怎知您不是怕我擔心才故意這麼說?」
徐念安笑著說:「實是無礙,今日一早跟著師傅練了半個時辰拳腳,上學去了。」
趙佳賢驚訝地瞪大秀目,掩口笑道:「練拳腳?幾日不見我這三弟倒是變了個人。」說著她感激地看著徐念安,道「越變越好了。」
殷夫人按捺不住八卦之心,問趙佳賢:「方才你說家中有事,何事?」
趙佳賢也不賣關子,見屋裡沒有閑雜丫頭,便低聲道:「我婆母的娘家親戚中不是有個富商嗎?那富商近年來準備往京城這邊發展,斥重金在京郊買了一處避暑山莊,據說有山有泉風景宜人,邀我婆母娘家人去小住避暑。我婆母的親娘心疼女兒,便來信問我婆母有沒有空帶著兒女一道過去住幾天。
「大約是誠郎將此事告知了鄭氏,鄭氏便吵著要去。誠郎知道婆母不會輕易答應,就去求老太太。可自從上次弟妹去過鄔府之後,老太太便不大管我們房裡的事了,只說是婆母的親戚,叫誠郎問婆母去。
「婆母說原是可去可不去的,若我想去,便去,若不然,大家都別去。誠郎便又來求我,好話說了一籮筐。我才不去,有山有泉,難免要登高爬低,萬一出點意外怎麼辦?我吃纏不過,便裝起肚子痛來,婆母將誠郎大罵一頓,不讓他來煩我,只叫出嫁的大姑姐二姑姐去那避暑山莊玩,我們這邊便都不去了。鄭氏氣得在房裡發了好大的脾氣,婆母聽說,又把誠郎罵了一頓。」
殷夫人老懷安慰,道:「所幸你這個婆母是明事理向著你的。」
趙佳賢點點頭,又轉向徐念安道:「弟妹,我這次回來,卻有一件事是與你家有關的。」
「與我家有關?何事?」徐念安問道。
「你家中是否還有個嫡妹?尚未婚配?」
徐念安與殷夫人面面相覷,殷夫人道:「你這四姑姐怕不是與你家妹妹做媒來了。」
徐念安道:「我五妹年方十四,尚未尋得人家。勞四姐姐見問,莫非真是替我妹妹做媒來的?」
趙佳賢笑道:「可不是呢。上次弟妹來鄔府看我,我婆母與弟妹一見如故,回頭就讓人打聽了弟妹家中,得知還有一個嫡出的姑娘似乎還未許配人家。恰我婆母娘家有個侄子,姓何,名緒寧,年方十九,其父時任通政使司經歷。官職雖是低了些,但我婆母這侄子讀書頗上進,如今正在蒼瀾書院用功。我婆母回娘家與老太太一說,老太太將寧哥兒叫來一問,寧哥兒說雖不與你弟弟是一屆,但他認得你弟弟,說你弟弟在書院里是能與陸家哥兒並列比肩的人物。老太太一聽,當時便動了心思。婆母知道弟妹母親病弱,所以托我回來探探弟妹的意思。」
「這……」徐念安是有叮囑過徐墨秀在蒼瀾書院為惠安找個合適的夫婿人選,可是這突然送上門的,什麼都不清楚,她一時間還真拿不定主意。
殷夫人知道她心中所慮,代她問道:「你婆母的這個娘家侄兒,你可見過?」
趙佳賢點頭:「見過幾面,個子高高的,人長得白凈,待人也謙和有禮,旁的就不知了。但是弟妹若想知道得更詳細,也容易,給令弟去封書信即可,反正他們同在一個書院讀書,擡頭不見低頭見。」
殷夫人便對徐念安道:「若是如此,倒不如叫令弟去了解一番,只消對方人品無礙,不失為一門好親事。」
徐念安道:「能勞四姐姐特地跑一趟的,自然是好親事。只是,我家的情況……」
趙佳賢忙道:「我婆母既然打聽過了,自然也一五一十說給何家老太太聽的。這結親,看的是將來,誰看過去呢?弟妹家中雖無父親可依靠,可令弟眼見著是個有大造化的,弟妹又是咱們靖國公府的嫡長孫媳,何家這門親,結得且不虧呢。」
徐念安心道:便是這樣才不好,我將來是打算與趙桓熙和離的啊。
但盛情難卻,徐念安也只得權且應下,說待她與弟弟溝通過,再給趙佳賢回復。
殷夫人又多問一句:「你方才說的與陸家哥兒並列比肩,是哪個陸家哥兒?」
趙佳賢道:「便是祖父的好友陸侍郎家的公子陸豐啊,五房姝嫻堂妹的未婚夫。」
殷夫人聽罷嘴角一綳,不太高興的模樣。
趙佳賢與徐念安知道她這是見不得趙姝嫻嫁得好,小心眼了,忍不住相視一笑。
殷夫人留趙佳賢在這裡吃了飯才讓她回去,又問徐念安:「綠筠軒布置起來了沒有?」
徐念安道:「昨日方著僕婦將所有亭台館舍都打掃了一遍,今日便去布置。」
殷夫人點頭:「天愈發熱了,早日收拾好,你們好早日搬過去。」
徐念安回到慎徽院,略一琢磨,吩咐松韻:「讓丫鬟們把前兩日夫人說扔了不要的涼簟玉枕紗帳等物搬去綠筠軒,布置起來。把三爺不看的書也搬一部分過去。」
松韻不解,但還是領命帶著丫鬟們忙碌起來,徐念安自去房中小憩。
四房院中,趙姝彤正趴在涼席上,頭枕著玉枕,愁思婉轉,昏昏欲睡。忽然一朵香氣撲鼻的梔子花飛到她床上。
她擡頭一看,見趙姝嫻舉著丸扇遮著陽光,站在窗外對她笑著道:「我娘找你娘說你的親事去了,你去不去聽?」
趙姝彤雙頰一紅,撇過臉道:「這種事我怎麼能聽?」
「天熱,丫鬟婆子們都躲懶歇著去了,正好偷聽呢。」趙姝嫻勾她。
趙姝彤不理。
「你不去,那我去啦?若有什麼不好的消息,別怨我瞞著你喲。」趙姝嫻嘻嘻笑著跑了。
「誒?你——」趙姝彤喊她不及,從床上坐起身來,靜坐片刻,到底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,穿上鞋避著人蹙摸到母親的卧房窗下,與趙姝嫻靠在一起。
她來得不算晚,看起來五太太和她阿娘剛寒暄完,正進入主題呢。
「……真是要死,就這麼短短几天,竟出了這麼大的岔子!」五太太恨聲道。
「這、這怎麼能這樣呢?你與你那表妹說了之後,她就沒跟她婆母通個氣?」四太太彷彿受了驚嚇,說話都結巴了。
「我表妹的意思是等相看了,雙方都滿意,將此事敲定之後,再回去說與她婆母知道的。誰知道那鄔夫人,一個出嫁的大姑子,居然橫插一杠,管到自己侄兒的婚事上。何家老太太偏疼女兒,鄔夫人說那徐家小娘子好,何家老太太便命我表妹先去相看徐家小娘子。」
「豈有此理?我彤兒再怎麼說,那也是公府小姐,難不成還比不過那個破落戶家裡的女兒?」四太太氣道。
「依我看都是那鄔夫人在中間搗鬼,她自己的兒子娶了長房的女兒還不夠,還要把娘家也拉到長房那一邊去。不過你也不必太早灰心,我表妹與我說了,再怎麼說她也是我那表侄的親娘,縱然是何家老太太插手,她要毀兒子一樁婚事,也不是太難。」五太太道。
四太太忙道:「那此事你千萬幫我上心,多盯著點。」
五太太應了。
窗外偷聽的趙姝彤面子上過不去,想回房,趙姝嫻拉住她,細瞧她面色,低聲促狹道:「這便受不了了?」
「堂姐,別在這兒杵著了,待會兒被發現了。」趙姝彤沒心思與她說話,輕輕掙脫她的手。
「哎哎,你別不高興啊。你放心,此事不但我娘幫你,我也一定幫你的。旁的人就罷了,但她徐念安的妹妹想跟你搶夫婿,那就不行!」趙姝嫻道。
趙姝彤羞臊不已,丟下一句:「你別說了!」轉身就走,不料院中突然跑來一個老婆子,嚇得她忙用團扇遮住臉,又縮了回去。
「五太太,五太太!」老婆子在房門前口乾舌燥地叫。
五太太出門來,面色不善:「叫魂呢?何事?」
老婆子說:「長房的人在收拾綠筠軒呢,您快去看看吧!」
五太太不以為意:「收拾就收拾,收拾這類活計,本來就該她長房管。待她們收拾乾淨了,我們直接把東西搬進去便好。」
老婆子摔手道:「若她們只是如往年一般將綠筠軒收拾乾淨,老奴何必來打擾太太呢?她們、她們把長房三爺的東西搬進綠筠軒啦!」
「什麼?」五太太愕然,回頭見四太太站在旁邊,便道:「你瞧瞧,我為著幫你奔忙,沒有早早去將綠筠軒收拾出來,現在連我旭兒的住處都叫人給佔了!」
四太太因女兒親事受阻,現在是恨不能從長房身上咬下一口肉來,再被五太太這麼一拱火,當即綳不住,罵道:「這幫黑心爛腸的,還真以為這公府由得她們說了算了?旭哥兒的住處,她們憑什麼占?走,我陪你去把綠筠軒給旭哥兒奪回來!」